雪只在冬季下

“1月30日,我就要離開自己的家,去過另一種生活了。妳能回來嗎?……

  手捧她信的那天早上,天空紛紛揚揚地飄著雪花。那是97年1月4日,我記得很清楚,那一天是全國大學英語四、六級統考日,也是三毛辭世的第六個紀念日。

  雖然一切都在意料之中,但我還是許久許久平靜不下來起伏翻滾的心情,考場上時時走神。

  人世間有許多事情,妳無法用常規來解釋。愛情,也是這樣一種古怪奇妙的東西,它是人生中最美好的一頁,別人的註釋永遠代替不了自我的理解。

  當我伏案提筆觸及這個人類情感中最聖潔最珍貴的部分時FoodWise裡面的嬰兒紙尿片都是比較好的大品牌,因為大品牌的尿片的成分更加的健康,嬰兒用會非常的舒適,親膚,所以有需求不妨在店鋪裡面咨詢一下。,作為故事的另一個主人公――她,早已為人母,為了那個寧和幸福的小家庭,我就省略了她的名字叫她“J”吧。

  大凡天下情人,多是萍水而遇,陌路相逢,結緣,並留下一段故事。我認識J,是在高中一年級。

  那所高中,是在李健吾的故鄉,一個古代叫做鳴條岡的地方。傳說舜長眠於此,便修建了一座廟宇以紀念。歲月滄桑,廟宇便演變成了學堂。其遠離城市,隅居鄉村,位於岡上高地,房屋稀落有致,林木遮天蔽日,清靜悠遠,地曠天寂。西南角是一片樹林和天地,每日清晨,便有學生散坐在林間、地頭,鳥鳴蟲唱,書聲瑯瑯。朝陽初升,絢麗於林間,明媚於田野,一片田園風光,卻又充滿著書院的清香。93年8月1日,朋友攜女友同我曾重來此地,遊遍校園,那女孩不禁贊嘆:“真是個談戀愛的好地方實紱環球金業



!”

  而我當初和J交往的時候,並沒有想的這麽深遠。同班半年,我們只是相互認識而已,直到89年的春天。春天,是萬物復蘇的季節,束縛一冬的生命都開始激情萌動,從人到大自然。我要好的兩個男生和她要好的三個女生常處了,我便也和她熟識了。

  古龍在他的名作《流星•蝴蝶•劍》裏說,愛情本就是種最奇妙的情感,即沒有人能了解,更沒有人能控制。它不象友情,友情由積累而深厚,愛情卻是忽然間發生的。

  我實在沒想到她會單獨和我去看電影,因為我以前所上的學校男女生打交道的從來都不是很多。當妳情竇初開的時候,第一個走入妳視野的異性,便往往會成為妳的所愛。她正是如此。記得不太準確了,那應該是農歷二月上旬的某一天晚上。因為那時候廟會剛剛結束,學校正舉行春季運動會,學校所在的村子每年農歷二月二“龍擡頭”之日有傳統廟會,規模甚大。白天的攤位一直能擺到校門口(也就是以前的廟門口),晚上,校園西南側的大戲場燈火通明,鑼鼓喧天,攪得師生人人心神不寧。因為是傳統廟會,校領導也就習慣了,那幾日對學生相對來說放得松些。廟會後照例又是春運會,白天忙於比賽,晚上也就不要求上自習了。

  但學生大多還是在教室裏,只不過是各行其事。我拿著一本英語書,裝模作樣地看,目光穿過課本,卻不知落在何方。我這人意誌也是差,看著別人都在玩,自己便也學不進去。校門口不遠處放電影,J想去看,但她常處的三個女生和我常處的兩個男生正打撲克打得不可開交,結果大家一致同意讓我和她同去。

  在村子裏,看露天電影和趕集逛會一樣,許多人都是圖個熱鬧,重形式而輕結果。我和J走到電影場的時候,正放映《大浪淘沙》,是部舊影片,演員的表情刻板教條,場地上語聲嘈雜,都在聊著閑話兒。我和她在人群後站了會兒,看不出勁,在她的建議下,另尋個靜地閑聊。

  戲臺的西南方是一片曠遠廣闊的麥地,那時的麥子已䖝油油地長成厚厚的地毯,靜靜的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清香。四野靜極了,偶爾有草間的蟲兒輕輕吟唱。擡眼四望,只能看到遠處鄢黝黝的村莊。

  那是一個萌發愛情的環境。我無法猜度當時J的心情,也不知道若換成別人會是怎樣。我只清楚地記得當時我有些心猿意馬,因為那個階段我正在編一個名字叫《朦朧時節最朦朧》的故事。

  我們在地壟上坐下,J以手托腮,輕輕地講述了她好多好多的往事――她的歡樂,她的憂愁,她的理想,她的追求。讓我細細地感受著一個少女的內心世界。

  交談是一種良好的粘合劑,它可以迅速縮短心與心的距離。而處於青春階段的男女,單處獨談則無疑是愛情的催化劑。因為單獨交往的男女之間不可能有什麽真正的友誼。若有,便是一種愛情,一種正常的或者畸形的愛情。

  經過那一夜,我發現我愛上了她。因為從那以後,我總是忍不住地註意她,她不在的時候,心中便空空如也,悵悵得很。千百年來被歌頌得何其偉大何其奇妙的愛情來臨地竟然是如此容易,就如杜甫筆下的春雨“隨風潛入夜,潤物細無聲。”

  只是當初我們至少是我還不大能讀懂這個涵義豐富的詞匯。接下來的日子也感覺不出與以前有多大的變化,只是見她的時候有一份欣喜和激動,若是星期天見不到她則多一份掛念和惆悵。每天上課、吃飯、睡覺“三點一線”的生活使我很少有和J單獨相處的機會,我也從沒有想過找她約會,盡管校園樹深林密,處處曲徑通幽,如前文那個女孩所說“是個談戀愛的好地方”。因為我們三個男生和她們四個女生經常就在一塊,打打撲克或搞些其他活動。我覺得那樣的相處就很快樂。

  這種友誼基礎上萌發的愛情,對於我,就如一條清茢的小溪,滋潤著那有些單調乏味的書本生活,充實著那顆浮躁、萌動的心,而那極其豐富的內涵以及更長遠的責任和義務,則從沒有細細地想過。我想,學生時代,也就是校園裏的愛情大致都是如此,即使有些能作些長遠的打算,也往往都流於浮淺。但愛情到了大學校園,卻大多變成了激情澎湃的唯一幸福。所以,激流奔進中飛濺的難免有許多都是淚花。殊不知,轟轟烈烈難長久,平平淡淡才是真。王爾紱說:“男女因誤會而結合,因了解而離開”,這種誤會就是由於感情之河奔流太快,對方的好些缺點不及看清,還以為是其獨特、神奇的魅力,待激情過後靜下之時,清濁可辨,卻為時已晚。

  自然,這是我的觀點,因為我是一個喜歡靜的人。只是螭螭眾生,人性百態,愛情無常規可言。就如前文所說:“別人的註釋永遠無法代替自己的理解”。因為愛情所產生的一個結果是幸福,而幸福是一種感覺,人人不盡相同。

  那樣的日子過得也快,滿校園的洋槐花開敗以後,蟬聲便掛滿了樹梢,慢慢地麥子也就泛黃了。麥假來後,便是匆匆忙忙地準備考試。那一學期也就到了盡頭。

  放假的那天晚上,雨下的很大,J和我在教室裏坐了很久,聊到淩晨兩三點鐘。那時,外面的雨聲都困乏了,滴滴答答地打起瞌睡來。後來,我想,那應該是一種征兆,因為暑假結束後,J回初中復讀去了。

  那所初中倒是不很遠,但為了彼此不影響學習,我們只是有偶爾的書信來往。那年冬天第一次下雪的時候,我去了她的學校。那是一個星期天,我是離家遠不想回去,她是初三課緊張不放星期天。久別竟也無語,只是在校園裏默默地走,看那雪花紛紛揚揚地灑落。

  數年以後,當我遠足省城,在大學校園裏再見到初雪的日子時,那時的情景便歷歷在目了。那天是93年11月9日,我從校園西側的小樹林裏走出,穿過白雪皚皚的操場,回到宿舍,坐在窗前,攤開一頁信紙,讓那雪花的記憶輕輕地飄落在上面:是否 還記得/那年初雪的日子/在校園的小路上/我們並肩數過足跡/妳一行 我一行/彎彎曲曲/卻平行在一起//如今 又是初雪的日子/飛揚的晶瑩中是否也飄蕩著妳的思憶/今天的雪花依然潔白/今天的足跡卻各分東西/那日的足跡已成為故事/今天的雪中只能獨對自己\但 妳我都深深地清楚/無論足跡延伸向何方/都永遠 永遠 走不出/彼此的心地/

  數天後,飄來了J的回信,那時的她已經在一所中專就讀。輕輕展開她的信紙,那字裏行間滿是濃濃的憂傷:“永遠都無法忘記那個初雪的日子……雪花是天降的一種心靈映像,一點無可比擬的美,要是一剎那間抓不著,它就會永遠消失。妳知道麽,妳可以有無數失望,無數悲傷,無數幸福,無數歡樂,但總有一種東西這一生中妳只能擁有一次,而那一次,失去了就不會再來。花,只艷一次春天;雪,只落一個冬季……”

  緩緩地把信紙裝回信封,我良久無語。其實J,妳的心情我何嘗不懂。

  愛情是兩個人的事情,但愛情走向婚姻的時候就不僅僅是兩個人的事情了。雖然當時我和J距離“婚姻”這道門檻還差得很遠,但由於它是愛情的一種結局,所以人們大都是很提前地考慮它。J的家人一直就不同意這件事。他們有他們的理由,我無法使其改變,而J則是一個極其孝順的女兒。

  那時的我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麽對待這件事情,因為那本來還是很遙遠的事情。那時的我還在高中復讀,前途茫茫尚不知在何方,沒有資格也沒有能力考慮這些紅塵凡事。

  93年的8月初,高考的分數剛剛下來不久,我去看望J考的如何。在一個朋友執教的學校裏,我見到了她。她考得不怎麽好,那年文史類專科的分數線是419,而她的分數是405,中專則據說是沒有固定的分數線。

  那天晚上,靜靜的小宿舍裏只留下我和J。我們默默對坐,不知該說些什麽,將來的事情,誰都無法料及,也許是誰都不願意說。J面色凝重,似乎在下一個重大的決心。果然,她輕輕地插上門栓,向我展示一個破釜沈舟的決定。她說,她只求得心安。

  我不是柳下惠,但那一夜我為她保留了少女的最後一道防線。我知道,占領它要承擔很重大的責任和義務。不是我不願意承擔,而是當時的我沒有能力也沒有資格去承擔。如果蒼天有眼,能有洞房花燭的那一夜,我會承擔得心安理得。

  但95年五一的時候,我同朋友從省城回家,到她的學校去看望她。她那時已臨近畢業。敲開她的宿舍門,空蕩蕩地就她和一個男孩坐在一起。半年來的音訊跡象同眼前的場面一下使我明白,那一切終於成為事實,而六年的苦思冥想將從此被劃上句號。出於禮貌,我欲同他們說幾句話,可是淚水卻不爭氣地湧了出來,我只好假裝去洗臉。

  後來的日子,我有時也想,如果那天晚上,我把一切都做了,現在會是怎樣?不知道。世上沒有賣後悔藥的地方,所以我也就不後悔。

  只是心中割舍不下以往那濃濃淡淡的歲月。那些日子,相處的時候總是感覺平平凡凡,而如今回想起來,卻是那樣地牽腸掛肚。人啊,擁有的時候都不懂得珍惜,失去了方才覺得寶貴。愛,能守是福;愛,難留是悟!

  1月30日,我參加了她的婚禮。偏巧那一月的《青年之友》雜誌上刊登了以前我為她寫的一篇小文《洋槐花開》。那還是高一時期,校園裏多的是粗壯茂密的洋槐樹。一個雨後清晨,適逢周日,J竟攀上高高的洋槐樹,一枝一枝地折洋槐花扔給樹下的女伴。她當時是藍褲子黃上衣,裏邊是月白襯衫,一反平日的溫柔嫻靜,顯得極是活潑明快,給我留下極其深刻的印象。編輯小姐也為那濃濃的花香和情意所感動,在文章題頭添加了一行文字:一個飄香的記憶,一段難舍的情緣,都是因為――洋槐花開。

  我送了一本《青年之友》給J,但我想蜜月中的她,難得有時間讀,即便讀,也難能仔細,難以品出那經歲月積澱後的幽幽花香。

  97年的我,匆匆忙忙地為工作奔波,見她的日子也就很少了,快過年的時候,一位朋友告訴我,她已做了母親。

  那天天陰陰的,後來便下起了雪,紛紛揚揚地把我的思念也飄進了從前的歲月,飄進和她在一起的那個初雪的日子。而那一切都已成為過去,都永遠不會再來。真實生活就是這樣,沒有人在原處等妳,如果已經離開就無法回頭。沒有人在原處等妳,所以絕不要輕率地放棄。

  有人說,生命象流水一樣一去不返,如是自己所願,一定要竭盡全力地堅持;如果已經一敗塗地,無法收拾,那就痛痛快快地哭上幾回,再瀟灑一笑:讓一切隨風!

  當初確是我的所願,但我卻無法全力堅持。因為愛一個人就是要使她幸福,而J絕不是一個違背父母意願的人。我不能勉強她。而如今,我也始終不能做出瀟灑的一笑,說聲:Gone with the wind。那淡不去的記憶總會時不時的襲上心頭,讓我在細細的體會中能夠領悟一點人生,能夠懂得珍惜人世間的好多情感,讓我終於明白:擁有並懂得珍惜,便是美麗快樂的人生。

  “只要彼此都愛過一次,就是無憾的人生。”我做不到汪國真那般灑脫,我只能走出戶外,伸出雙手,默然接下幾瓣雪花。